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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3回宮 (2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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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哥不說話,八弟也不太說話,這兩人一路都有些悶悶的。

想想,他也沒再多說。

轉頭,看向幾乎近在咫尺的青山絕壁,晚間,竟有白白的霧氣環繞,隱隱透著一種詭異的氣息。

沒由來的,他心裏一緊,竟然感覺到一股殺氣。

“祈哥,不對勁啊!”他脫口說了一聲。

“快,快離開這裏!”裴鳳祈面色冷凝,輕喝一聲,“將馬車裏的燭火熄滅。”

“怎麽了?”馬車突然加快,怡寧的身體驀然往後一倒,景蘇蟬伸手就扶住了她。

“畫嫂子,蘇蟬姐,發生什麽事了?”怡寧從夢中驚醒,她突然覺得特別害怕。

“怡寧,別怕,不會有事的。”葉畫穩住身體伸手撫一撫她的背柔聲安慰一句。

她知道這些天來怡寧遭遇了可怕的事,如今的她就像一只驚弓之鳥,再經不起任何風浪。

“怡寧,有姐姐保護,你不用害怕的。”景蘇蟬豪氣的拍拍胸脯。

馬車外,裴鳳祈全身的每一個弦都是緊崩的,他默默的往山上看了一眼,雖然暗夜裏看不清楚,可是他已然感覺到有血腥的殺氣,仿佛這霧藹氤氳的山上隱著無數的妖魔鬼怪。

一陣風刮來,將身上的悶熱之氣吹散不少,可心卻是越跳越快。

他並不擔心自己,他只擔心畫兒。

雖然他們曾不至一次的經歷過生死,可他還是會害怕自己不能好好保護她,因為他不至一次的放開過她的手。

想到怡寧的遭遇,他不寒而栗。

一道微不可察的寒光閃過,有飛鳥驚起,在暗夜撲騰著翅膀飛走了。

忽然,如雨的冷箭閃著藍瑩瑩的寒光激射而來。

葉畫只聽到一陣陣兵器相擊的聲音,突然,馬發出尖銳的嘯鳴,根本不由馬夫的控制,馬蹄一撩,往前狂奔而去,馬夫從馬車上跌落下來。

“畫兒……”

“怡寧……”

“絨絨,囡囡……”

裴鳳祈正揮舞著手裏的流星劍,擊落如雨的冷箭,因為夜色太黑,這些冷箭射擊目標並不精準,有許多都是亂射而來,他想那些刺客就是想驚動馬。

這是一段偏僻難行的山地,一旦馬受驚,很有可能帶著馬車跌入山崖。

他再顧不得冷箭,縱身一躍,淩空踏上馬車,景子歸已經急紅了眼睛,也緊隨而來,只是他輕功比不上裴鳳祈,又身上帶傷,所以便遲了一步。

景蘇蟬已急的從馬車裏爬了出來,正要伸手去夠韁繩。

“太子哥哥,快!”

一見到裴鳳祈,她大喊了一聲。

“籲!”

說時遲,那時快,裴鳳祈一把拉住韁繩,而馬的前蹄幾乎已經踏向懸崖邊沿,裴鳳祈趕緊勒馬後退。

“快,快從馬下下來。”

景子歸已經趕了過來,景子言,景子煦人等已經被從天而降的刺客包圍的無法脫身了。

景子歸趕緊將葉畫,景蘇蟬,怡寧扶下馬車,裴鳳祈這才能從馬車上下來。

剛下馬車,就有幾支冷箭射來,雖然是瞎蒙,但也危險萬分,只見裴鳳祈和景子歸手裏的劍勢如虹,挑落冷箭,景蘇蟬抽出腰中銀鞭也加入戰鬥。

三人將葉畫和怡寧保護在中間。

很快,眾人被隨之飛來的刺客包圍,團團刀光劍影如雪花漫天,景蘇蟬手中銀鞭如蛟龍出海,轉眼間,他們就殺了十幾個刺客。

可是刺客就像蝗蟲狂湧一般,怎麽殺也殺不盡。

景子歸和景蘇蟬身上均已受了傷,裴鳳祈雖然沒有受傷,可依舊被刺客圍困。

景子歸已經殺紅了眼睛,仿佛要拼了性命一般,他急呼一聲:“鳳祈,快,先帶怡寧和囡囡走,絨絨,你也走,我來斷後。”

“不,子歸哥哥,我要和你在一起。”

“怡寧,聽話,我不會有事的。”

“不,八哥,我們不會走。”葉畫的手被裴鳳祈緊緊握住,她又急急道,“鳳祈,我們必須殺出一條血路來,與四哥,七哥他們匯合,這樣才能用鳳凰眼一舉滅了這些刺客。”

“鳳凰眼,什麽東西?”站在葉畫身邊的景蘇蟬疑道。

“絨絨姐,現在沒時間解釋了。”

“好,畫兒。”裴鳳祈應聲道。

冷澈月光下,流星劍散發出陰寒的銳氣,葉畫已看不清裴鳳祈使的招數,她只知道自己的身體跟著他飛舞旋轉,耳朵邊傳來一陣陣刀刺入肉的聲音。

這一次刺客來勢洶洶,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,她必須讓所有的刺客集中,至少是大部分都集中起來,這樣才能讓鳳凰眼發揮最大的威力,可是她害怕誤傷了不知情的四哥,七哥他們,所有大家必須在一起。

眼前,陣陣寒光刺痛了她的雙眼,她的手被握在他溫熱的浸出汗來的掌心裏,她卻感覺很安心。

不知殺了多久,終於大家快會合到一處,葉畫急呼一聲:“四哥,七哥,夙娘,阿南,快過來!”

這幾人根本不知道葉畫要做什麽,反正她叫他們必然有道理,於是他們朝著葉畫的方向撤退。

“砰!”的一聲。

刺客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,眼前只看見絢麗如焰火般的彩光閃過,他們敢保證此生從未看過如此美麗的焰火,焰火中竟有一只浴火鳳凰展翅翺翔。

忽然,那鳳凰的眼睛射出無處道金針,刺客們連哀嚎一聲都來不及,紛紛倒地而亡,每個人身上布滿著恐怖的血窟窿。

大家震驚的看著這一幕久久回不過神來,雖然基本都受了傷,可還是抵擋不住好奇。

夙娘和阿南傷的最重,幾乎有性命之憂,葉畫趕緊先為他二人處理傷口,又讓裴鳳祈去馬車內拿藥箱,將紗布,金瘡藥分給大家。

怡寧忙著給受傷的景子歸包紮傷口,跟葉畫在一起,她曾學過一起急救之術,只是不精通,有些手忙腳亂的。

景子言身中三刀,卻忘了疼痛,張著大嘴道:“什麽東西?”

景蘇蟬手上還滴著血,噝了一聲回答道:“鳳凰眼。”

景子煦一邊替景蘇蟬上藥,一邊問道:“鳳凰眼是什麽東西?”

“那就要問囡囡了。”景蘇蟬回答道。

於是大家一起好奇的看著葉畫,葉畫哪裏有時間解釋,言簡意賅道:“就是一種殺人暗器。”

景子言激動道:“我的個乖乖,有這個東西還怕戰場上打不贏。”說完,看著裴鳳祈道,“祈哥,造它個百八十萬個鳳凰眼,今後一統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啊!”

裴鳳祈淡淡道:“鳳凰眼可是由黃金和金鋼鉆打造的。”

“……噗。”景子言吐吐舌頭,“我的個娘,這得多貴啊!”

說話間,忽然聽到“嗖”的一聲,一支冷箭直朝怡寧激射過來。

“怡寧,當心!”景子歸驚聲一呼,擋在了怡寧面前。

“哧”的一聲,冷箭射穿景子歸的肩胛骨。

“子歸哥哥……”

“八哥……”

“狗娘養的刺客!”景子言怒罵一聲,就要去追。

眼前一道銀光閃過,裴鳳祈手中的流星劍已經飛了出去。

只聽有人悶哼一聲,跌倒在地。

當景子言將那個刺客揪過來時,那刺客已經奄奄一息,景子言憤怒的一把扯開他臉上的蒙面巾,抱住景子歸的怡寧,臉色瞬間大變。

“……舅……舅……”她痛苦之極的喊了一聲,無法相信的盯著刺客,目光沈痛,“為什麽?”

“對……對不起……你……你不該……回來……”那人嘴裏忽然湧出大口大口的血來,頭一歪再無生息。

月色淒慘,怡寧的心已經涼徹入骨。

母妃她真的已經喪心病狂了。

……

五日後。

皇宮。

俯皇都之宏麗兮,瞰雲霞之浮動。

只是宏麗之下,掩蓋的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。

勤德殿內,皇上激動的拉著怡寧的手,熱淚盈眶,左看右看,上看下看,尤還不相信似的問了一句:“怡寧,你真是朕的女兒怡寧,你回來了?”

“是,父皇,兒臣回來了,兒臣回來了。”

怡寧感動的潸然淚下,此刻她的心情是極為矛盾的,在刺客事件之前,她還並不打算說出母妃的秘密,不管她如何傷害她,畢竟她還是她的母妃。

只是刺客事件差點害死的不是她一個人,還有大家,子歸哥哥中了劇毒,昏迷了三天三夜,她嚇得幾乎就要崩潰了,若不是畫嫂子醫術高超,她哪裏還能再見到子歸哥哥。

雖然她知道說出了真相,從此以後她或許會失去父皇的寵愛,可是她不怕,再不說,她都不知道母妃還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來。

但是母妃肚子裏的孩子終究是無辜的。

她的心也柔軟過,她也不想做的如此絕決,可她害怕自己一時的心軟會給大家再帶來什麽無可挽回的災禍。

母女相殘,她的心也很痛很痛,痛到絕望,痛到她開始懷疑人生。

可是這個世上還是有人愛她的,她還有子歸哥哥,畫嫂子,蘇蟬姐,太子哥哥……

有這麽多人愛她,她不能辜負了他們,不能再讓母妃有能力傷害他們。

她紅著眼睛看著皇上,這麽多天沒見,父皇又蒼老了許多。

從小到大,不可否認,父皇還是很疼她的,哪怕母妃受了冷落被打入冷宮,父皇也沒有因此而冷落過她,她心裏又酸又痛。

皇上緊緊握住她的手,拍了拍,又看向葉畫和裴鳳祈道:“祈兒,畫兒,這一次多虧了你們,否則朕就再也見不到怡寧了。”頓一頓,又問道,“你們遭遇了刺客,可受傷了?”

“父皇,兒臣沒事,這是兒臣應該做的,怡寧也是兒臣的妹妹。”

“臣媳也沒事,能讓父皇和怡寧父女團聚,臣媳做什麽都值得了。”

“好好,你們真是朕的好兒子,好兒媳,還有子歸他們,朕一定會重重賞他們的。”皇上感動的點點頭,忽又問道:“到底什麽人,敢行刺你們!”

“父皇,兒臣會解釋給你聽,一字一句仔仔細細解釋給你聽。”怡寧的眼淚滴在皇上的手上,她知道只要說出真相,母妃就絕無活路了。

“好,怡寧,你說給朕聽。”

怡寧轉頭看了看葉畫和裴鳳祈,皇上會意擺擺手道:“祈兒,畫兒,你們也累了,先回去好生息著。”

“是,父皇。”

葉畫知道怡寧是怕他們留在這裏,讓皇上尷尬。

二人離開之後,怡寧突然跪了下來。

“父皇,你一定要答應兒臣,不要太過生氣。”

皇上驚愕的看著怡寧,伸手要去扶她:“怡寧你這是怎麽了?快,起來說。”

“不,你讓兒臣跪著說完。”怡寧擡頭看著他,眼睛裏的猶豫和痛苦已化為了堅定,“父皇,兒臣就從落入太液池的那天說起吧……”

244打下她腹中孽種

戌時。

天氣漸長,天空竟還帶著一絲紅色亮光,映照在明德殿重檐殿頂,金光燦爛。

殿裏的人,發指眥裂。

沒有哪個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女人偷情,更何況是天下至尊的帝王。

他已經將奸夫聶少平的身份查了個幹凈,他之前根本不是什麽太監,他是宮中侍衛。

一陣夏風吹過,卷著殿外青蔥綠樹的味道,撲打在人的身上非但沒有一絲清涼,反添燥熱。

蘭妃幾乎是被人拖進殿的,在得知刺殺怡寧失敗的時候,她就已經知道自己窮途末路了,這有多麽的諷刺,她的女兒最終葬送了她,還葬送了她腹中一對雙生子。

腦海裏回想起過去和怡寧母女相處的場景,也曾溫情,也曾暖心,只是如今這所有的溫情暖心皆化作了可怕的催命符。

她再也沒有自信能夠逃過此劫。

此刻的她雙目呆滯,如喪魂魄,竟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了,因為一直被禁足在逐月殿,她心情抑郁,又兼日夜擔憂怡寧歸來,她的容顏早已經憔悴不堪,懨懨息弱。

皇上死死的盯著她一步一步被人拖來,眼睛裏燃燒著熊熊怒火,他是有多麽的期盼這一對雙生子的降臨,為此,他甚至在她犯下如此重的大罪之後只將她禁足,他是害怕,害怕自己的孩子不能好好的生下來。

可笑!真他娘的可笑!

這一對雙生子竟然別人的孽種。

“皇上,蘭妃帶到!”

“退下吧!”

蘭妃被人扔在了青磚地上,地磚的冰冷透過薄薄衣衫滲入到她的肌膚中,她身體微微顫抖,因為這些日子她食難下咽,又焦慮恐懼過度,所以整個人瘦了許多,反凸現的肚子尤其的大。

枯瘦的手腕上晃著一支空蕩蕩的玉鐲,手輕輕拂向腹中,她幽幽一嘆:“孩子,母妃是保不住你們了!”

皇上厭惡的望著她,望著她凸起的肚子,他恨的咬牙切齒道:“蘭妃,朕待你不薄,你卻背叛朕,你竟敢穢亂後宮,懷了別人的孽種!”

蘭妃爬的跪了地下,擡頭望著皇上,目光死般灰寂,她咬著下嘴唇道:“臣妾沒有。”

“沒有,事到如今,你還敢狡辯。”皇上冷笑一聲,緩緩的蹲下身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,眸光中帶著無盡的痛心與惡心,“你不要告訴朕,怡寧會誣蔑你,她可是你的親生女兒。”

“皇上,怡寧早已被太子和太子妃蠱惑,臣妾肚子裏的孩子是皇上你的。”

“啪!”的一聲,皇上重重的扇了她一個大巴掌,她身體失去重心,跌倒在地。

皇上站起身來,看著她陰冷冷道:“你陪了朕整整十六年,十六年來,你一直都是溫柔善良的,誰知這溫柔善良之下包裹的竟是一顆骯臟而惡毒的心腸,你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肯放過。”

“不,皇上,臣妾肚子裏的孩子是你的,是你的,臣妾懷的是龍裔……”

蘭妃從皇上狠絕的眼神看到一種絕望的恐懼,其實就連她自己也根本不知道這腹中孩子究竟是誰的,這孩子一半可能是皇上的,她跪爬到他的面前,伸手抓住他的衣袖。

“皇上,你可以殺了臣妾,可這孩子就是你的,你不能殺了自己的孩子。”

“你的話真叫朕惡心。”皇上死死的盯住她的眼睛,一瞬不瞬,“如果讓你就這樣輕易的死了,實在太便宜你了,像你這樣的賤人不配擁有和挽照相似的眼睛,朕要叫人挖了你的雙眼。”

“不,臣妾求皇上殺了臣妾。”

蘭妃心裏深深的恐懼,她拼命的拉著他的衣袖,眼睛裏終於流出淚來,她睜著一雙大眼乞求的看著他,她知道他不讓她好好死,她就不能好好死,她不是一個人,她的身後還有明家。

他厭惡的一把揮開她的手。

他再沒有妃子應有尊榮,她狼狽如犬,磕頭求饒道:“求求皇上賜臣妾一死,看在怡寧的面子上賜臣妾一死。”

“怡寧?”皇上陡然一震,心裏冷了一下,這個淫蕩的婦人是不是早就背叛了他,他一字一句沈痛問道,“她是不是和你腹中孩子一樣,是個孽種?”

蘭妃身體重重一抖,怡寧絕對是皇上的親生女兒,可是她心裏有恨,若不是怡寧,她也不會落到現在這樣的慘境。

要死,不如大家一起死了。

這樣即使到了黃泉,她們一家人也能團聚了。

可是……

她心裏對怡寧還懷了那麽一點點的母女親情,若非怡寧的存在威脅到她和孩子的生死,她怎麽可能殘忍的殺掉她。

為了除掉怡寧,她不惜讓自己親哥哥親自帶人去半道劫殺,可是沒有想到最後竟然一敗塗地。

她真是不明白,為保萬無一失,她派了一百多個高手去刺殺,怎麽就對付不了區區幾個人。

不過,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用了,成者王,敗者寇,她已經輸了。

這是天要亡她。

罷了,罷了,她都要死了,不過是一柸黃土而已,她還管明家做什麽?

想到此,她反倒平靜下來。

她翕動的嘴唇,睫毛顫顫的看著皇上,嘴裏發出一聲冷笑:“怡寧可真是一個傻孩子,她在告發我這個母妃的時候,難道就不知道自己也會被拉下水了。”

皇上徹底的失去了耐心:“說,怡寧到底是不是朕的孩子?”

她語氣淡漠而絕冷:“皇上,你想要得到什麽樣的答案呢?若臣妾說她是你的孩子,難道你就肯信了麽?”頓一頓,她忽然笑了一聲,“皇上你不是一直都有病麽?疑心病。”

皇上面色一凜,他知道不管從蘭妃嘴裏得到什麽樣的答案,他都無法分辨真假。

他已經對蘭妃失去了所有的信任。

他不再看她,轉身吩咐吳長道:“拖她下去,打下她腹中孽種,剜去她的雙目,將她打入冷宮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皇上,你好狠,你竟然殺了自己的孩子……”蘭妃在被人拖走的時候突然狂縱的大笑起來,“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她笑的更加尖銳大聲,笑的眼淚流出,她轉過頭來陰冷的看了皇上一眼,“皇上,你會遭報應的,對,你已經遭了報應,你說臣妾穢亂後宮,真正穢亂後宮的是皇上你,你可知道雲英是你什麽人?她是你的親妹妹,親妹妹……”

她的聲音悠悠蕩蕩,越來越遠,漸漸消失在空氣之中。

皇上頓在那裏,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驟然凝結成冰,身體裏仿佛有什麽東西被生生剝離一般,呼吸間帶著一種無法承受的痛。

除了挽照,雲英是這麽多年以來,他頭一回喜歡上的一個女人,盡管他對她絕情過,盡管她已經四肢已殘,容顏已毀,可是他的心比他的身體誠實,他的心裏有她。

這麽多天,他時常去看她,卻一直都沒再寵幸她,因為他無法面對她那張傷痕遍布的臉,但隨著時間的延長,她臉上的傷痕好了許多,她的身體也好了許多。

於是,他的身體變得和心一樣誠實,就在昨晚,他又再度寵幸了她。

如今蘭妃卻告訴他,雲英是他的親妹妹,不!絕不可能,一定是蘭妃這個賤女人故意不想讓他好過。

可是太後為何對雲英態度突變,這一點,他一直沒有想通。

他踉蹌的往後退了兩步,頹然的跌坐在龍椅上,臉灰敗的看不到一絲活氣。

……

第二天,是個大雨的天氣,狂風卷著雨水吹打在人的身上,有些冷。

怡寧回來之後皇上讓她暫住東宮,一大早,葉畫就命珍珠和紫蘇帶了人去逐月殿收拾怡寧的東西,衣物首飾也就罷了,有幾樣東西是怡寧特別珍愛的,都是景子歸在集市上給她買的小玩意。

很快,珍珠和紫蘇便回來了,收拾的東西還沒有來得及放下,珍珠就急道:“也不知是誰給十皇子氣受了,這麽大的雨,一個人坐在禦花園的荷花池邊淋雨,任憑奴婢怎麽勸都不行。”

葉畫一聽:“這還了得,我去看看。”

怡寧道:“畫嫂子,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外面的風很大,雨也很大,吹的手中的傘都打不穩,突然,一陣呼嘯,大風刮來,吹得珍珠手中的油紙傘傘骨都快要斷了。

幾人到了荷花池邊,就看到湖面上密密麻麻的荷葉被風雨吹的亂搖亂晃,裴鳳鳴正坐在池邊一個石墩上看著湖面。

“十皇子殿下,求求你快跟奴才回去吧……”

“十皇子殿下,你如果被雨淋出個好歹來,奴婢也活不成了……”

他身旁站著幾個手足無措的宮女太監正在苦勸,想幫他撐傘又不敢,一見葉畫和怡寧來了,小太監像見到救星一般立刻迎了過來:“奴才參見太子妃,參見公主,你們可來了,快幫奴才去勸勸十皇子。”

不由分說,二人急步跑到裴鳳鳴面前,只見他渾身已被雨水打得濕透。

“鳳鳴,你坐在這裏做什麽?”葉畫趕緊道,“快,跟我們回去。”

“鳳鳴,你瘋啦,這麽的大雨,淋壞了身子可怎麽辦?”怡寧伸手就想將他揪回去,手剛剛伸至半空,又縮了回來。

她是怎麽了?若換作從前,她定要揪住他狠狠的教訓一頓,如今卻連伸手揪住他的勇氣也沒有。

裴鳳鳴轉過頭來,眼睛裏紅紅的,臉上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。

“畫嫂子,怡寧姐姐,小……小九妹她……有……心上人了……可是不是我。”說著,他嗚嗚哭了起來,想起那會子在康王府荷花池和景蘇蟬一起釣魚的美好時光,那個荷花池和宮裏的荷花池幾乎是一樣的。

他伸手指著荷葉道,“你們瞧,大雨來了,蜻蜓也不來了,荷花苞也打壞了,小九妹要嫁人了,嗚嗚……”

“誰說絨絨姐要嫁人了!”葉畫從一個宮女手裏拿過傘,為裴鳳鳴擋了風雨,又道,“我都不知道,你怎麽就知道了?”

怡寧疑惑道:“是呀,我們從來也沒聽蘇蟬姐說過要嫁人。”

裴鳳鳴哭道:“昨天我跑到景家去找她,我說等我長大了就要娶小九妹,她反倒又打了我一頓。”委屈的吸吸鼻子又哭訴道,“後來我聽子言哥哥說小九妹有心上人了,馬上就要嫁人了。”

“你這孩子。”葉畫嘆了一聲,“七哥是個喜歡玩笑的性子,你還當真,如果絨絨姐要嫁人,我和你怡寧姐姐怎麽可能不知道。”

怡寧附合道:“十皇弟,你真是傻,肯定是子言哥哥跟你開玩笑的。”

裴鳳鳴眼睛頓時亮了亮;“真的嗎,神仙姐姐,怡寧姐姐,你們沒騙我?”

二人同時點了點頭。

裴鳳鳴長舒了一口氣,又跺腳咬牙的罵道:“哼!子言哥哥太過份了,竟然敢騙我!我明兒就去找他算賬,對,我找雲織姐姐去揪他的耳朵。”

“好了,鳳鳴,有話回去再說。”葉畫正要拉他走,忽然又是一陣狂風吹來,她正打著傘,被風一吹,身子一下不穩,人就往荷花池傾倒去。

“畫嫂子……”

“神仙姐姐……”

“姑娘……”

眾人驚呼,怡寧和裴鳳鳴離得最近,伸手一把拉住了葉畫。

“那……那是什麽?”

葉畫傾倒之間忽然看見層層荷葉下,漂浮著一個白色的物體,再仔細一看,好像是一具屍體。

“啊!”怡寧恐懼的尖叫一聲,“死人,有死人!”

“快,將人撈上來!”葉畫急呼一聲。

“撲通”一聲,兩個會水的小太監跳了下去,將那屍體撈上來一看,葉畫大驚失色,急呼一聲,“雲織……”

葉畫看著雲織的臉已曾了死亡的灰敗之色,伸手往脈上一搭,人還有些氣息。

她將手中的傘一扔,也不顧得大雨,趕緊幫雲織清理出鼻腔和口腔裏的汙泥,松開她的領口,腰帶,然後用力的按壓著她的腹部,按壓許久,她都沒有吐出一口水來。

“雲織,你快醒來,你一定要堅持住……”她一邊按壓,一邊呼喚她,她答應過七哥要好好照看雲織,她怎麽會好好的就落入荷花池中。

怡寧和裴鳳鳴嚇得六神無主,裴鳳鳴害怕的直哭,怡寧的臉色已然雪白到沒有絲毫血色,一種深深的恐懼寫在眼睛裏,她突然想起那一晚,她被人推入太液池中,她害怕的全身都在顫抖。

“雲織,你快醒來……”葉畫已經感覺到了絕望了,手也一點點沒有了力氣。

驀然,她想起薛痕曾對她說過的一種急救方法,雖然這種方法她從來沒見人用過,可她顧不了許多,她用力吸了一口氣,一手捏緊雲織的鼻子,嘴對嘴的將報吹入雲織的口內。

眾人又驚又愕,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救人方法,幸虧雲織是個女子,若是個男子,太子妃的名節也毀了。

葉畫已不知道吹了多長時間的氣,也不知自己的手按壓了多久,腦袋裏只有一個信念,就是要救活她。

七哥還想著要求皇上給他和雲織賜婚,她怎麽能讓她死了。

“……咳……”終於,雲織咳了一聲,吐出水來。

“好,活過來了,活過來了。”怡寧和裴鳳鳴雙雙欣喜道。

很快,雲織就被帶回了東宮

雖然吐出了水,可她依舊處於昏迷狀態,葉畫命人替她擦身換了衣服,她的頭發還是濕的,粘粘的貼在額角,她面色青白,唇色無華,看著倒好像真的已經溺死了一般。

怡寧看著她可憐的樣子,想到自己,心裏一酸,眼圈已經紅了。

她好想痛哭一場,可是不行,她不能讓畫嫂子陪著她傷心。

她不再是那個不谙世事,無憂無慮的她了,她應該懂事了,畫嫂子為她做了太多太多,她心懷感激,縱使身死,也無法報答,怎麽敢再給她增添煩憂。

她忍下淚來,坐在那裏呆呆的守著雲織,就好像在守著當初的自己一樣。

“雲織姑娘,沒事了,你會活下去的。”她聲音喃喃的說給她聽,默默的又對著自己說話,“怡寧,你要活下去,你一定要活下去……”

245怡寧嫁給景子歸

直到下午雲織才蘇醒過來,睜開眼時眼裏還泛著驚恐而迷茫的紅色。

這是哪裏?

她是死了麽?

不,她還不想死。

下意識的,她雙手緊緊握住被角,轉轉眼珠,就看見一張嬌俏動人的臉,她覺得這張臉好熟悉,卻又想不起在哪裏看過,正疑惑間,就聽到那姑娘驚喜的喊了一聲。

“醒了,雲織姑娘,你終於醒了,畫嫂子,雲織姑娘醒了。”

葉畫趕緊走了過來,她早就派人去棲梧宮告訴了雲英,雲英要親自過來,只是雨大,她又行動不便,葉畫答應她待雲織醒來就將她送回棲梧宮,她才沒有親自過來。

“太子妃,是你……”雲織一見葉畫,一顆緊張的心落定下來,又疑惑重重的問了一句,“是你救了我麽?”

葉畫坐在床邊,輕輕握住了她緊張的還在顫抖的手,點了點頭聲音溫柔道:“雲織,你怎麽會落入荷花池了?”

雲織突然渾身一個顫抖,哆嗦著聲音道:“太子妃,有人要害我,有人要害我,我好害怕。”

“雲織姑娘,你不要急,慢慢說。”怡寧安慰道。

“你是?”雲織蹙眉想了想,“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怡寧想到那一天在破廟是她救了她,還給她換了一身幹凈的衣服,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麽奇妙,那時的她喪失了所有的記憶,哪裏能知道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這位救過她的雲織姑娘。

可是想到過去不堪的日子,她的心一陣撕裂般的痛,她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,聲帶哽咽道,“我就是你救的那個小乞丐。”

“是你,竟然是你,你是馬月姑娘。”

“不,我是怡寧。”

“你是怡寧公主?”她幾乎不敢相信的又看著葉畫,“太子妃,她真的是怡寧公主麽?”

葉畫看著她,點了點頭,她知道從怡寧變成馬月的那一天開始,她所有的苦難也就開始了,那對於怡寧來說是一生都難以磨滅的恥辱。

自從救回怡寧之後,她發現怡寧變了,變得凡事都小心翼翼,特別在與八哥說話的時候,她幾乎要把自己低到了塵埃裏去。

她並不想看到這樣的怡寧,這樣的怡寧看得讓人心疼。

她問她道:“你剛剛說有人在害你,究竟是怎麽回事?”

“今兒一早,我想去荷花池摘荷葉給姑姑做荷葉粥吃,有個人突然跑了過來從背後推了我一把,我才跌入荷花池的。”

“那你有沒有看見他的長相,是男的還是女的。”

“事情發生的太突然,我回頭只看到一個淡青色的衣角,好像是個宮女的打扮,。”雲織拼命的想要回憶當時的情景,任憑她怎麽想,也想不出來。

“宮女?”葉畫想了想,又問道,“當時就沒人跟著你?”

雲織搖頭道:“我在家自在慣了,不管去哪裏,都不喜歡有人跟著,所以是一個人去的。”

“下這麽大的雨你怎麽能一個人去荷花池摘荷葉?就算沒人想害你,也是很危險的。”怡寧說道。

“早起我出去的時候,還沒有下雨。”說著,雲織嘆息一聲,眼睛裏落下淚來,“從前在家時,我時常都會去湖裏摘荷葉,原以為沒什麽的,不想就遭了暗算。”

“難道你近日得罪了什麽人?”怡寧又問道。

雲織茫然的搖頭道:“沒有,自從子言哥哥離開帝都之後,我只安心守著姑姑,連棲梧宮的宮門都沒有踏出過,也就今早頭一回出來,沒想到就出事了。”

葉畫垂首思考著,雲織並不是皇帝的嬪妃,她只是雲英的侄女,而雲英落到那樣淒慘的地步,應該不會有哪個嬪妃冒著風險再來陷害她們。

更重要的是,太後為了掩人耳目不敢對雲英表露出過份的好意,所以就將這種好意轉嫁到雲織身上,她企圖用這種好來修補自己和雲英的關系,誰又敢在這時侯敢殺害雲織呢。

在宮裏,雲織跟誰都沒有什麽利害關系,究竟是誰想要置她於死地!

驀然,她想起一個人來。

若硬要說有利害關系,應該只有裴依依,因為她喜歡景子言,可是她會嗎?她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樣子。

但外表的柔弱不代表內心就柔弱,那一回絆倒秦貴妃的正是裴依依。

在這座深宮裏,除了雲英,待雲織最好的人應該算是裴依依了,她待她幾乎親如姐妹了,她真能下得了手?

事到如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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